技术狂人 -【阴谋还是自酿苦果：排放门是怎么被揭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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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还是自酿苦果：排放门是怎么被揭开的？

阴谋还是自酿苦果：大众排放门究竟是怎么被揭开的？

上周星期五对于大众汽车来说，跟柴油车的尾气一样都是黑色的。不过这条对于很多人是爆炸性的新闻，大众上到高管下到相关工程师们早已厌倦，并且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审判日的到来。180亿美元罚单，美国司法部犯罪调查启动，美国市场48万辆大众柴油车面临召回，全球范围内1100万辆大众柴油车排放造假，多国政府表示跟进调查，股价下跌30%，CEO文德恩不情愿的辞职避免股价崩盘。不到一个星期，大众柴油车排放丑闻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打开国外的新闻网站，关注度丝毫不亚于叙利亚难民涌入欧洲。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最早EPA写给大众美国公关副总裁的通知，到更多更全面的采访和回应，大众排放门的来龙去脉也更为清晰，然而戏剧化的是：这场危机的起因竟然是两年多前写一份善意的报告。

起因：一份善意的建议报告

ICCT: International Council on Clean Transportation,国际清洁交通委员会,我想在大众排放门之前肯定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国际机构。如此高大上的名称也许会让人联想：这是不是联合国的某个权力机构，然而ICCT却是一个由四个基金会支持的独立非营利研究机构，为各国政府在交通方面减排提供数据分析和建议，办公室设在华盛顿，柏林和北京。是的，污染严重的天朝也是照顾到的，但是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图2：这张地图解释了为什么韩国，日本，加拿大，英国会第一时间表示展开调查，而中国工信部选择当鸵鸟，排放标准太低连搭车罚款的机会都没有（显示欧四，实际只有欧二或欧三），不过比较搞笑的是现在还是欧三水平的印度三哥也表示展开调查，不知道他们打算以什么依据写罚单，用英国的法律吗？

2013年初，ICCT为了完成一项报告，目的是向欧洲立法者展示欧洲汽车制造商是如何通过技术手段在比欧洲排放标准更为严格的美国市场，让柴油车满足更严苛的EPA排放限值，并且EPA实验室测试结果与真实路况驾驶并不像欧盟测试那样存在明显的偏差。这份报告的初衷相当于用欧洲汽车制造商在美国的成功案例告诉欧洲立法者，欧洲汽车制造商可以在美国测试中达到与真实驾驶接近的排放性能，在欧洲也同样可以，立法者只是需要建立像EPA那样更科学的测试条件和更严格的执法力度。换句话说就是在欧洲大量销售柴油车的欧洲汽车制造商应该像善待美国人的环境一样善待欧洲（怎么这么耳熟？原来美帝良心企业不是只有联想）。

ICCT选择委托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替代燃料，发动机与排放研究中心完成这一技术测试报告，该中心从事排放研究长达15年，并且研制有可测试真实驾驶排放的PEMS装置。西弗吉尼亚大学在接受这一项目后，与包括大众在内的几家汽车公司联系，希望能通过他们的支持获得测试车辆，然而这些公司都以对这项研究不感兴趣为由拒绝，因此他们只能租用车辆，得到了2012款大众捷达TDI，2013款大众帕萨特和2013款宝马X5，并且于2013年3月至5月完成测试。西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团队在近日接受采访表示当时并没有特定的品牌和车型选择。

然而测试的结果与这份报告的初衷却是相悖的，这相当于西弗吉尼亚大学和ICCT要写的这篇命题作文，观点已经明确了，然而论据却是相反的，参加测试的大众柴油车实测排放大幅超标。美国人开始怀疑：大众TDI到底是打着“清洁柴油”旗子的环保代表，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

博弈：大众式推诿不只是在中国

西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团队通过大量路试采集真实驾驶情况下的排放数据，两辆大众柴油车的表现非常反常，无论路况好坏排放都无法下降。加州空气资源局（CARB：CaliforniaAir Resources Board）得知这一正在进行的测试项目，参与进来，并且提供其在El Monte的实验室进行合作。他们将两辆大众柴油车在实验室台架上做测试，将结果为基准与西弗吉尼亚大学收集的数据做对比。然而就是这样的对比，让大众TDI排放造假开始现行。两辆大众TDI车型，一辆各项路况实测结果超标15-35倍，另一辆超标10-20倍，然而在台架上的实验室测试结果却都是达标的。同时，同样参加测试的宝马X5在大多数测试路况下排放都是达标的，仅在爬坡路况下高出标准。西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团队在反复检查测试设备和实验数据之后，确认大众柴油车路试数据与实验室测试结果存在巨大差异，并于2014年5月完成报告。同时，美国政府机构CARB正式介入调查，此时调查的目的已经不是用美国环保案例给欧洲做榜样，而是EPA和CARB究竟有没有被骗，大众柴油车有没有采用欺诈手段偷排的严重问题。

西弗吉尼亚大学该项研究报告下载（内容很长，在国内应该可以用这篇报告当论文拿个硕士学位了）：

In-Use Emissions Testing of Light-Duty Diesel Vehicles in the United States

http://www.theicct.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WVU_LDDV_in-use_ICCT_Report_Final_may2014.pdf

然而面对美国方面的质疑，大众并没有放弃抵抗和推诿，这是很典型的德国做法。大众对于CARB和西弗吉尼亚大学提供的报告回应是“测试方法不正确和仪器不准确导致的巨大差异”（工信部，不只你被忽悠，大众是谁都敢忽悠的）。不过与工信部不太一样的地方是，美国政府没这么容易被德国专家忽悠，他们也有专家，这些专家不断的拿出数据，提出问题，直到大众无言以对，才有了下面的进展：

图6：从报告中截取的路测氮氧化物排放，车辆A为捷达，车辆B为帕萨特，车辆C为宝马X5，前五个柱子代表路试多种路况下实测排放数据，第六个粉色矮柱代表实验室测试结果，绿色线为限值标准。大众两款车的表现的确是证据确凿，不过我很吃惊的是，在这样的证据面前大众工程师还能推诿一年，脸皮够厚，节操也太低，所以工信部应该学着点经验怎样对待这些无德大忽悠们的，千万别被气场骗了。

大众柴油机排放门重大事件时间表

2013年初，ICCT委托美国西弗吉尼亚大学替代燃料，发动机与排放研究中心完成一项研究报告，目的是向欧洲立法者展示欧洲汽车制造商是如何通过技术手段在比欧洲排放标准更为严格的美国市场，让柴油车满足更严苛的EPA排放限值，并且EPA实验室测试结果与真实路况驾驶并不像欧盟测试那样存在明显的偏差。

2013年3月-2014年初，西弗吉尼亚大学租用2012款大众捷达TDI，2013款大众帕萨特和2013款宝马X5完成测试，发现两辆大众TDI排放数据异常，氮氧化物排放严重超标，进而与加州空气资源局合作进行台架实验对比，提出大众柴油车排放造假质疑。

2014年5月，西弗吉尼亚大学完成研究报告，加州空气资源局正式介入调查，大众方面寻求各种理由推诿，对于报告的回应是“测试方法不正确和仪器不准确导致的巨大差异”，加州空气资源局与大众多次商讨。

2014年12月2日，大众同意召回在美国出售的近50万辆柴油车，通过软件更新的方式改善真实路况排放性能并且达到美国排放标准。（还记得大众DSG是怎么召回的吗？软件更新）

2015年5月6日，加州空气资源局CARB对于大众召回后车辆进行复查，复查结果大众柴油车尾气排放仍然存在明显超标，所谓改善并不显著。

2015年7月8日，加州空气资源局CARB和美国环保署EPA向大众汽车提供测试数据，要求大众方面做出合理的技术解释。之后，加州空气资源局CARB和美国环保署EPA动用24名工程师研究分析测试数据，他们发现大众柴油车在热车时的排放反而高于冷车时排放这一反常的关键规律。

2015年9月3日，在大量数据，证据和无法解释的问题面前，大众方面终于在第十次会面时向加州空气资源局和美国环保署承认这些柴油车中存在令尾气处理系统失效的程序。尾气处理系统仅在台架测试时才能有效工作，失效程序令在日常行驶中尾气处理能力失效，以达到降低油耗和保证动力输出的目的。简单的说，只要不上台架测排放，大众柴油车就是直排。从而也解释了为什么“在热车时的排放反而高于冷车时排放”的反常现象，因为台架测试必须是从冷车启动开始，因此不会激活失效程序。

After stonewalling the Air Resources Board for ninemeetings, senior Volkswagen engineers finally “fessed up” on Sept. 3, “It wasimpossible for them to explain why the car was running more clean when it wascold. It was an accumulation of evidenceand data that we’d assembled, and they literally ran out of excuses.” --- CARB发言人StanleyYoung面对彭博社记者采访的原话，我真的很佩服这些人敬业的职业精神。

2015年9月18日，在获得确凿证据之后，EPA向大众发出违法通知，CARB启动调查程序，至此一项隐藏6年，获得美国政府5100万美元推广补贴，从大众在美国推出所谓“清洁柴油”的柴油车初始就存在的排放造假骗局，在长达2年半的测试和调查，大众一次无效召回和长时间推诿后，最终得以曝光。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失效程序，大众TDI甚至会因为无法达到EPA设置的高门槛，而不能进入美国的土地，然而现在却有近50万辆超排大众柴油车行驶在路上。现在应该知道，EPA和美国民众的愤怒从哪里来了。

2015年9月20日，大众CEO文德恩，像刚刚得知一样，发表道歉声明

2015年9月21日，美国众议院能源及商业委员会，美国司法部声称启动犯罪调查。同一天，大众两名本应参加新帕萨特美国发布会的高管HerbertDiess, Heinz-Jakob Neusser临时取消赴美行程。新帕萨特柴油版也因为排放造假问题未解决，未能获得EPA批准，暂缓上市，同时大量2015款库存大众柴油车停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