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系，是不是宝马的底线？

大约在五六年前，当我第一次双手握住宝马的方向盘，我是绝对料想不到，1系会义无反顾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套上了小涡轮，六缸切剩下三缸，后驱颠来倒去成了前驱。既戴套、又割肾、还把健壮的一双后腿给废了，这让我们还怎么做爱做的事情？不是说你改头换脸，样子我还认得，大鼻孔、短前悬，不是宝马还能是谁？（庞蒂亚克Solstice：？？？）虽然背着尾厢，不是1系还能是谁？ 我是想说，样子还是那个样子，但我们这次见面，你怎么穿了裙子，忽然好像一个女孩子啊。

第一次见面… 

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最早的1系是怎样的？

记得那时我入行不久，我的主编也入行不久。见我没得试车，意志消沉，主编劝我说：“B哥（那时我还不圆润），我知道你很想去试车，但你写稿太慢了，没有老板喜欢这样的。（然后是一大段肺腑之言和一大段经验之谈）最近筹备活动，认识了一个二手车商资源，我们就去那里拍拍车吧，但不知有没有得试的喔！”

一名市场部的小伙子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明来意，他很高兴地连连点头：“好！我找一部好一点的，你们顺便帮忙宣传宣传我们商铺。”不久就牵着一匹灰绿灰绿的小宝马出来，“可以试一下这个，130i。”

当时我的战斗力仅限于认齐1357全系，主编比我还弱一点，什么120i、130i...... 超纲啊喂！于是为了避免话题意外终结，我战在一旁对小宝马刻意显示出高度崇拜、很感兴趣的样子：“喔喔喔厉害厉害。”主编暗暗怂恿我前去一试：“哎呀这车不会是手动的吧？不太会开手动…… 算了，B哥你拍照不熟悉，不如我来帮你拍，你先去试试吧。”说完举着相机、顶着烈日，昂然往边上快步走去。我凑近车子一看，哪里，分明是自动挡。禁不住激动地大喊：“涛哥！这车是自动挡啦！”结果主编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我上车，全程在市场部小哥关切的眼神注视下，礼貌地在宽阔的水泥场地上兜兜转转了好几个来回，也不好意思开多快，但又舍不得停下来。

只见这内饰斋而且素，不带丁点荤腥，若不是有真皮铺垫座椅，又有CD机和空调充塞中控面板救场，否则此车几乎毫无办法与本田粉眼中的顶配飞度一较高下；方向盘上竖起一对换挡拨片，像小狗套拉着两只耳朵，想去逗一下，还是忍住了；坐姿好低，腿脚却容易舒展，手臂很自然就搭在方向盘上。

初初上手，小心翼翼慢开了一段，总觉得方向机偏沉。低速挪车惨无人道，如同恭迎败家女友逛中央商圈CBD，她一路疯狂爆买，一路将沉甸甸的购物袋全往你双手上套，任你双臂再强壮，时间久了谁都有点力不从心啊。

但！

只要速度提了起来，方向就逐渐变得轻灵，依然紧致有韧劲，路感也清晰不含糊，脚下油门响应极快，变速箱又很合拍，挤在发动机机舱里排成一列的六个小矮人毫不犹豫地执行右脚下达的指令。只要真正动了起来，这车仿佛有一种浑身筋骨舒活的坦然，妙不可言。

没兜几圈，小哥忽然对我说：“这么开宝马好浪费。等一下换我来。”我们换了主副座位，他又在场地里熟悉了两圈，果断一脚油门踹了下去，这宝马嗷嗷惊叫着忽然往前一蹿；他又狠狠地左右抡了一把方向，小马摇头摆尾几乎横滑着甩了起来。我忽然就这么被1系一把摁在座椅靠背上左右摇晃，不由得衷心感叹：“好叉快！”张开了嘴，“好”字还没提到嗓子眼，猛然看见原本夹插在挡风玻璃和仪表板缝隙里那张“价格面议”硬纸板，刷的一声循着惯性飞起，劈头盖脸拍了过来…… 

那是第一次见识这么碉的车。不说凤毛麟角，也属百里挑一。当时还有什么别的入门豪华品牌小车可与之一战么？我不太确定。然而能让人切身体会一次真真正正的价格“面议”，不要说五六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很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吧。

第二次见面…

当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二代1系是怎样的？

第二次见面，我换了份工作，当然也换了个主编。没有人叫我B哥了，后来有人叫我鹅老板，一如既往的优雅。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没得试车，意志消沉，写稿很慢，然后循环。而且很懒，不是我负责出品的话，就算偶尔和同事们一块试车，我也懒得拍两张照片（直接导致现在这篇稿子，全是网上找的官图）。不可能再遇到一个纵容手下小编放荡不羁，并且还不辞劳苦为他拍照的主编了吧？这么一想，忽然有点怀念起涛哥来。

先不说涛哥了，1系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在《小号高富帅，20万两厢入门豪车对比测试》里重遇1系，那也是3年前的回忆了。1系当然不会像我这样跳槽，但他最终也不得不舍弃了从前的自己。动力系统完全不一样，自然吸气2.0L直列四缸、3.0L直列六缸当时已经领着离退休救济金度日，6MT、6AT同时被关进了宝马历史博物馆；涡轮寄居在所有1.6T、2.0T、3.0T发动机上，它们统一受ZF提供的8AT变速箱支配；底盘也有变化，最直观的，第二代1系取消了铝合金下摆臂。新1系似乎不太愿意继续把钱花在那些平常看不见的地方。

平时的奉陪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真正面临考验时，差异（是差异，而不是差距）便很容易显现出来。F20这新一代，涡轮增压扭力充盈，油门响应依然又准又快，8AT更是绵密且合拍，绝对可称之为好开，但远远不够好玩，也未够资格“让驾驶者大呼过瘾”的。真正让人大呼过瘾的是E87那老一代，只要动了起来，越快越凌厉，越快越亢奋，如同冰山一角，潜藏海底的极限深不可测。老前辈浑身上下肌肉紧绷，过弯总是像一块秤砣那么坚定，或者像一颗铁蛋那样发射出去；接班人上半身车架依旧坚挺，下半身底盘却丢了定力，操控钝化，下盘软化，运动退化，开起来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最终你很难说清楚哪个年代的1系更为优胜，新1系1.6T低功率版本比原先的2.0L输出还要弱，但3.0T却又是3.0L根本没法比的……  最终上限更没上限，然而底线也更没底线。进步还是退步？其实只是向市场妥协一步。为了让更多踮起脚尖就能触及豪华品牌的消费者买账，宝马刻意刻拉低入门豪车的门槛，刻意要在运动和家用之间取得适当的平衡而已。

“豪门两厢”各有各的取舍，也各有各的定位，新1系两边去讨好，反而两头不到岸，罪魁祸首是谁？宝马应当心知肚明。那时候宝马还是放不下FR，一辆体积紧凑的掀背小车，硬是要做成前中置后驱的布局，而且必须能容纳狭长的直六发动机（别忘了还有M135i需要特别照顾），还要在底盘下藏好驱动轴和后桥，机械抢占太多空间，要兼顾家用别提有多困难了。和沃尔沃V40、奥迪A3、雷克萨斯CT200h这些定位鲜明的前置前驱对手比起来，这一代1系的位置相当尴尬。

第三次，还未见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联系，最终1系三厢却赶在两厢之前赴约。如无意外，1系两厢稍后也会诞生在UKL平台上，前驱，三缸，带套。质疑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槽点总那么老套，来来去去无非指责1系从钢炮退化成娘炮。直吸多好非要附赠涡轮，直六多好非要钦点三缸，后驱不是运动精髓吗怎么又同流合污变前驱了？去其精华，取其糟粕，优良传统一个个都不要了，简直啪啪啪自己给自己打脸。宝马你这个负心汉，如今为了迎合市场的需求，还讲不讲理想，还有没有底线的啊？

不过大部分批评者（中间一部分属于被媒体忽悠，另一部分就是媒体本身）在抱怨宝马变得庸俗的时候，选择性忽视了一个事实——宝马数十年来坚持的运动和操控并没有凭空消失，只是宝马放低身段在中国“搵食”，宝马家的运动精髓、祖传秘方没有全套向最入门的普通客户解锁而已。对性能和高性能的需求，永远只占少数。理想？宝马绝对有。只看你承担不承担得起3.0T和M字徽标而已。底线？宝马也会有。取决于以“豪华运动品牌”自居的宝马，愿意把身段放到多低而已。

放低些什么东西才是合适的呢？什么前中置后驱、直六声浪、手动排挡、精准操控、驾驶魅力…… 在追逐高级配置、奢侈享受以及身份标签的豪华品牌市场浪潮前面，它们成本太高、收益甚微，并且只对少数派才有致命的吸引力，因而统统没法充当宝马品牌的防线，对最小、最便宜的1系而言更甚。什么经典、情怀、理想，姑且先放下了吧。

放低到什么程度才是合适的呢？必须不能太低，宝马至少要维持着“豪华”的最低消费标准。1系要价不能太高，因为对手奥迪A3也不是很高；要价也不能太低，因为宝马这块牌子的价值不低。对于顾客、经销商、宝马来说，20万元应该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定价挨着这条线，宝马似乎是微微鞠躬，笑意盈盈地招揽中国消费者们；倘若跌破这条线，几乎等于顾不上吃相与奥迪争食了，非但不能带来好感，反而有失身份——消费20多万拥有三厢1系，目前看起来仍然是很得体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采用首付4万元、月供3千的宝马金融方案，对于年轻人来说，压力并不会很大。

钱和理想和底线

现在的1系三厢，是不是宝马努力迎合主流市场的最后底线呢？不好说。谁知道5年、10年之后再见，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会不会是一辆更没底线的宝马。舒适静谧超过雷克萨斯，内饰精美完虐奔驰，轴距加长连奥迪望尘莫及…… 再下一代的1系真要变成这样，其实也既不出人意料，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宝马对UKL前驱平台寄予重望，他们预测平台上的新车甚至能为集团带来40%的利润。为了物尽其用，宝马一早就规划了23款前驱车，其中MINI 12款，BMW 11款，囊括了MPV、SUV、轿车和跑车。你没看错，UKL平台上的三缸小跑车。即将推出的Z2，很有可能成为宝马有史以来第一款依靠前轮驱动的跑车。

【宝马曾经是段子界最著名的前驱高端黑。注意那一行小字: That's why we don't have front-wheel drive。】

1系三厢并不是宝马的底线。宝马唯一不可以低头接受的底线，大概不是怎样背弃了初衷，而是低于20万贱价出售吧？从进口的两代后驱1系，到国产最新的前驱1系，官方定价一直就没跨出过20万这条底线。

说起来，多年不见之后，我的主编也不做主编了，去做思密达炸鸡，生意很好，但仍然不怎么会开手动挡；当时接待我们的市场部小哥，已经摸透了旧车交易行业，开了家颇有规模的二手车场，总爱不定期收些妖魔鬼怪回来，先前看到他藏了一部变态的前驱王，2.8T V6的Saab 9-3；1系，正在好奇地用前轮探索它从未到过的地方；至于我，我不知不觉混了几年，出去又回来了一次，但好像还是没怎么入行的样子。

如果写稿写很快，又很没底线，是不是就能挣很多钱，买很多车，认识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呢？那样还不够好吗？还要什么理想啊。我还清楚记得原先的1系长什么样子，清楚记得双手握住方向的感觉，可惜早就忘记我的理想的模样。它好像我随手抽起的一片餐巾纸，擦了擦嘴揉成一团，远远丢进了垃圾桶，居然还有一种侥幸成功的莫名快感啊，傻逼。